人语西风

事情过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蓉生物都会做噩梦。梦总是始于她和母亲的争执，她会在那瓶强酸打翻时呼吸急促，在拼命想要挤上梦中那艘可以逃离地球的方舟时剧烈挣扎，在面临所有人的指控时极力辩解，最终在垂头丧气地返回案发现场认罪时醒来。

 

 

 

她在醒来前与醒来后总会看到同一双眼睛。

 

 

 

得幸于她的专业技术水平和魏花匠友情赞助的那一小箱天然蜜蜂，蓉生物暂时没有被做出任何刑事处罚。当局说特殊时期特别处理，她和魏峰一起被编入天然蜜蜂复活研究小组，将功赎罪。他们俩的监管人就是当时负责侦查甄甜案的鸥侦探，那个画着全框眼线的女人。

 

 

 

 

蓉生物第一次见到鸥的时候正在哀悼她刚死去的母亲，哭得七情上脸，头晕目眩。鸥就这么踩着高跟一步一步踏进了蓉生物的视线。

 

 

“还有心里。”

 

一般情况下，甄蓉和魏峰在实验室里总是沉默的。毕竟他们一个是机械蜜蜂的研发者，导致末世到来的帮凶，一个刚误杀了自己的母亲。或许是那个傍晚的夕阳昏沉，甄蓉和魏峰难得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天，他们说起了那天的事情，魏峰在旁边分析天然蜜蜂样本的生物图谱，就这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甄蓉表面上白眼翻上了天，心里却地了震。

 

 

 

 

甄蓉小时候一度以为自己是母亲抱来养的。母亲总有签不完的合同和开不完的会，还有永远在赶的航班。甄蓉自己也不知道她最终选择了生物专业究竟是因为自己真的有天赋，还是仅只是因为母亲开的是一家生物研发公司。大概她们母女二人关系最好的时候就是在她发现母亲杀了小秋之后，母亲告诉她会带她一起走，还答应给她真正的蜜蜂。那天晚上她做了三年来难得的一个美梦。

 

 

 

然而第二天，一切都是骗局。母亲死了，方舟也是假的，她还是要研究蜜蜂，或者等死。

 

 

 

 

又是一个晚上，凌乱的实验室，走廊里忽明忽暗的灯管，母亲的挣扎惨叫，噔噔的高跟鞋声。

 

 

甄蓉尖叫着醒来，高跟鞋的声音没有停，而且离她很近。

 

“蓉蓉，怎么了？还好吗？”

 

甄蓉顶着满头大汗转头去看，是鸥。

 

她大概也是忙了一天，眼妆已经掉了大半，眉毛倒还是画得很漂亮，或许之前补过，可是唇膏却没有。这表明也许她刚吃过晚饭，吃得很匆忙。

 

鸥还在一脸关切看着她。甄蓉却突然推开鸥从床上弹了起来，她火急火燎的撕开化妆棉，还差点把卸妆水洒了一桌子，又跑回来拉着鸥和她一起在床边坐下。

 

然后轻轻的，把化妆棉抚上鸥的眼角。

 

 

面庞是柔软的，随着手不断地起伏着，就这么一点一点，甄蓉在帮鸥卸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现在骑虎难下，她的大脑只能将主动权交给身体，她不敢看鸥的眼睛，只能专心致志地眼随手动，她该卸眉毛了。

 

手带着化妆棉抚上了眉头，眼前这个女人长了一对很好看的眉毛，细长，浓密，弧度很像一把弓。甄蓉还记得调查的那一天，鸥长眉入鬓，在询问到她的时候，女人的眉梢那么轻轻向上挑了一挑，她就差点咬了舌头。

 

 

甄蓉能感觉到鸥在认真的看着自己，她的面庞微微发烫，脸一定是红了。鸥肯定能看出来，甄蓉觉得有点丢脸，却又很高兴鸥在看着。

 

 

甄蓉低头换了一张化妆棉，再抬起头时鸥已经闭上了眼睛，甄蓉开始专心地卸眼妆。

 

 

“你好像不喜欢我的眼妆？”

 

鸥突然开口把甄蓉吓了一跳，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弹了一下。鸥却仍然没有睁开眼睛，甄蓉定了定神，继续擦拭眼线部分。

 

“为什么这么问？”

 

“你卸眼妆的时候明显力道大了不少。”

 

甄蓉没想到鸥在不做侦探的时候也这么敏锐，她抿了抿下唇说道。

 

“我是不喜欢你的眼线，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鸥笑了，声带的震动顺着手指一路传到了甄蓉的心里，惹得人心头麻酥酥的，还有鸥眼角泛起的笑纹，都让甄蓉莫名想起实验室里飞舞的蜜蜂。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甄蓉草草又擦了几下，低下头不敢看鸥重又睁开的眼睛。

 

“好…好了。”

 

鸥又笑了，这次的声音大了一点，传到甄蓉的耳朵里痒痒的。

 

甄蓉心里想，这个人真讨厌，笑得人心跳都乱了。

 

随即耳边一热，大提琴般丝滑的声音顺着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一起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先别睡，等我一会儿啊。”

 

 

甄蓉整个人都愣了，只能定定地看着那个女人踏着高跟鞋走出自己的房间。

 

鼓点和大提琴汇在一起可以跳探戈吗？

 

甄蓉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出现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没过多久，鸥就又踏着高跟鞋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杯东西，屋子里光线昏暗，甄蓉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直到鸥把杯子送到她嘴边，甄蓉方才闻出来是牛奶的味道。

 

“牛奶？”甄蓉震惊地说道。

 

“我总部的同学帮我搞来一点，你之前不是一直做噩梦吗？总吃药助眠的话对身体不好，试试老办法吧。”

 

眼前这个女人脸上的妆已经都卸掉了，眼下正清清爽爽地看着自己。她不太年轻了，像她这样年纪的女人总是终日忙碌着，不是工作就是家庭，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是匆匆的。可现在，甄蓉想，她在看着自己，好像今晚除了让自己喝下这杯牛奶之外，再没有其他事情需要让她操心了。

 

 

牛奶喝完了，女人和她互道晚安，之后的梦里甄蓉听到大提琴一样的声音：

 

“亲爱的，没事啦。”

 

 

 

 

 

天然蜜蜂复活计划还是进展缓慢，可甄蓉和魏峰总算是找到了大概的方向；撒大爷火化了小秋，跟着自己的老伴和儿子在公司旁边住下，又继续做他的门房，说要监督他们俩人努力改造；何先生继续满世界的给项目化缘，每次回来交账的时候都絮叨说俩人的研究要是没结果都对不起自己磨薄的嘴皮子；魏花匠托了关系到实验室里给他哥打下手，然后在甄蓉找他要数据的时候假装没听见。

鸥还是他们的监管人，在她和魏花匠吵架的时候笑着看，然后拉偏架，当然是帮她。

 

没人知道一年后天然蜜蜂究竟能不能复活，或许他们能继续活下去，或许他们都会死。

 

可魏花匠说一年后人类灭绝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继续呆在这里吃狗粮。

 

空气里还满是恋爱的酸臭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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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ooc,其余什么都不属于我。